第十六章 傳人

小半個時辰過去，弓室中四壁鑲嵌的桃木受熱膨脹，劈啪作響，開始扭曲變形，想來魔門眾人在牆外燒起的火頭應是十分猛烈，片刻之後，牆外開始咚咚作響，廳內眾人都是詫異莫名，葉莊主望向柳下拓，柳下拓苦笑道：“若是在下沒有猜錯，他們該是在閣下的莊園裡拆下了梁柱一類堅固木料，卻拿來當成攻城槌用，意圖撞毀牆壁攻進來！”

葉莊主渾身躁熱，抹了一把額頭汗水，說道：“放心好了，這弓室堅固得很，牆壁是撞不爛的！”

望著牆上受到震蕩紛紛落下的桃木與泥屑，柳下拓輕輕搖頭，片刻之後，弓室的大門也開始不斷發出轟然巨響，頂門柱子簌簌抖動，葉莊主口上說不擔心，心裡卻確實忐忑不安，也不知道這大門在如此猛烈的衝擊下，到底能支持多久！

大廳四麵密封，響聲震蕩尤為強烈，加上空氣也越來越灼熱，讓人煩悶欲絕，一名粗大漢子終於忍受不住，高聲叫道：“他奶奶的，這些魔門的兔崽子也欺人太甚了，乾脆大夥開了門殺出去，就是死了，也勝過在這裡活受罪！”

眾人都是默然，這大漢說得雖然豪壯，但他們卻都知道，白道劍門的當世高手，超過一半都在這裡，而且後起精英更是幾乎全數在此，若是一戰喪身，十年之內，怕都再沒有與魔門抗衡的本錢，又焉能鹵莽行事。

燕十三湊到柳下拓耳邊，皺眉道：“拓兄弟，我看這些魔宗弟子進退有度，紀律嚴明，此刻更是用上了軍隊的手法來攻堅，想來策劃者不是簡單人物，我們須得想個計策離開才是，大事未了，輕涉生死，若是兄弟們知道是我拉你來看的這熱鬨，還不知道會如何責怪於我呢！”

柳下拓輕歎一口氣，說道：“燕大哥所言極是，但此刻形勢不明，兄弟也是無計可施，隻盼這大火能引起楚都守軍注意，趕來救援，否則怕是難以安然脫身！”說話之際，看見遠處正在走來的賈老實，心裡暗歎：若是能有多一個如同他這般身手的人物，兩人攜手開路，倒還有突破重圍的希望，燕十三本來勉強可以算上，但加上自己這個累贅，可就不容易了，何況即使兩人能勉強護著自己離開，隻怕自己也無法留下無雙不理。

方在心緒紊亂間，賈老實已經走到跟前，伸手扯住他衣服，遠遠走出了一旁，才開口說道：“本來以為憑著老頭子本事，護送你離開當不是難事，但如今形勢不妙，老頭子這場架更是非打不可，看來倒是麻煩得很！趁著現在還有些時間，不妨長話短說，你這小子心性聰穎，我看你對那姑娘也是情深意重，想來不是涼薄之人，倒是深合老頭脾胃，老頭我彆無所長，這一身暗器功夫倒還見得人，隻須你答應一件事情，便可能成為下一代的秘宗傳人，本門內曆代相傳的器物威力不淺，也可以給你一件，足夠你防身有餘，再加上有老頭子和你那胖子朋友相助，要在這裡逃出生天倒也不是全無可能，事後我更可以把暗器功夫傾囊相授於你，你看可好？”

柳下拓聞言一呆，遲疑道：“請恕在下冒昧，前輩藝業驚人，若要收徒授業，江湖中多的是求之不得的年輕俊彥，卻何必要挑上在下呢？前輩所言秘宗之事，看來隱蔽無比，兼之在下尚有許多未了之事在身，又不知前輩所托何事，實不敢輕易接受前輩好意！”

賈老實眨眼微笑，道：“老頭子就說你這小子不簡單，旁人羨慕還來不及的事情，你卻能未見其利，先見其弊，果然是小心謹慎過人，做本門弟子，是再適合不過了！”

頓了一頓，續道：“本門雖名曰秘宗，指的不是行事需要多隱秘，指的卻是弟子身份的隱秘，每代弟子，最多不得超過三人，入門之後，便可以任意挑選門內一項絕學修煉，若非被選定為下一代宗主人選，那也不怎麼受本門門規約束，平時儘可以逍遙行事，隻有一宗戒律不可不守——終其一生，不得身入魔宗或身入白道劍門，此事對你而言，可還艱難？”

柳下拓搖頭道：“此事對在下來說，倒還不難，隻是……”

賈老實心內一喜，打斷道：“如此便行！”伸手從懷內掏出一樣物事來，正要遞給柳下拓，聶海濤清亮的嗓音在大廳內朗朗響起：“各位同門，魔門侵略暴急，曹風門主突圍求援，離開已久，卻無消息傳回，極有可能已經殉難。我們要脫離此險境，惟今之計，隻有儘力一博。但我們現時人手有限，不如魔門孽障人多勢眾，我和左凡兄弟已經商量過，此時也不再是藏私之時，請各門年長高手自成一隊，年青弟子適才進入最後一輪測試的也自成一隊，由老夫和左兄弟分彆講解明齋劍陣的基本變化，明齋劍陣威力非凡，請諸位留心多掌握一二，安然突圍的機會便能多上一兩分。時間緊迫，老夫也不再多言，便請眾年輕弟子隨我來！”說完，自領著餘下的二十來個年輕弟子，走到大廳一側，各派門主及長老則聚在了左凡身邊，隻餘下二十來個在劍會第一輪中便被刷下來的年輕弟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央。

柳下拓見狀，又看看堆積在廳中央的一堆弓箭，招手叫過燕十三，指著那呆呆站立的二十多年輕劍手說道：“燕大哥且試著上前，勸說他們熟習一下箭隊的輪射之術，稍後對上魔門中人時，該能發揮作用！”燕十三眼睛一亮，歡喜點頭答應，走到群人中央，一則他善於和人溝通，二則這些年輕劍手也不願意坐以待斃卻無能為力，燕十三說得幾句，他們已經紛紛跑去挑選趁手弓箭，再聚在燕十三身邊細心聆聽他解說。

柳下拓目光回轉，尋到聶海濤身邊的無雙，衝她微微一笑，無雙雖然武藝也屬出眾，但從未經過如此凶險情景，心裡著實有些慌亂，見著柳下拓笑臉，想起這足智多謀的男子昔日在那萬丈孤峰上談笑自若的樣子，心裡沒來由地安定下來，也是衝他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凝神聽聶海濤傳授陣法。

柳下拓見了無雙笑臉，想起以前的種種無能為力，一狠心，轉頭對賈老實說道：“承蒙前輩不棄，隻要前輩肯把必定要參與此次爭鬥的原因相告，並保證不會讓在下卷入無休止的江湖爭鬥中，在下願意拜前輩為師！”

賈老實笑道：“你眼光倒準，老頭子是個老實人，也不能騙你，秘宗弟子雖然不受什麼約束，在接受師門絕學之前，卻必須立下誓言，有生之年裡，無論魔門或是白道，若是其中一門受損過重，有滅亡之險時，必須得施以一次援手，讓其逃過覆沒危機，一次之後，便算是報答了師門恩典，從此可以置身事外，再不受任何人管轄！”

頓一頓，續道：“昔年魔門中原失勢，外逃塞外，卻在雁門關外遭到白道伏擊，老頭子的師傅施展妙計，讓魔門骨乾弟子順利出關逃逸，他完成了誓言，自去逍遙了，老頭子是他接任弟子，從此以後，不得不天南地北到處看人熱鬨，實則是想尋著機會完成誓言，但偏偏都碰不到機會，這次適逢其會，白道大劫，隻要這些滿口仁義的混蛋能逃出一半，老頭子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你既要做我弟子，日後也需去見一次秘宗宗主，立下同樣誓言，得傳絕學後，隻需找到機會完成誓言便可以了！”

柳下拓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賈老實先前與那杜驚雷的對答如此古怪，心裡更是對這有著古怪約束的秘宗大感有趣，若是日後有機會，倒要讓天機堂弟子儘量探察一下其虛實，略一思忖，又出口問道：“這使命說難不難，說容易卻也未必容易，秘宗既然不在黑白兩道之內，又何必去管這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