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舊愛新歡

世界上跑的最快的永遠不是人的腿兒，而是消息，而且是壞消息。沒過幾天，京城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代名妓魚幼微突然患上奇病，約定好的婚期已經延遲不說，曾今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已經被膿皰占據，而讓人驚訝不已的文采也早已沒了蹤跡。於是滿城的人都在長歎，長歎著天妒紅顏，長歎著幼微才儘。李億也在長歎，長歎著本該到來的洞房花燭夜竟然無限期推遲，長歎著原本的如花美眷柳絮之才竟然變成麻子臉渾濁不堪的庸婦。

李億在長歎，他的正牌妻子佩氏卻忍不住長笑，心道：“報應，這就是報應。你這個小三，亡徒加入我的家裡，做夢。不過旋即又覺得有些無聊，本想等那騷哦貨入門後給她點兒顏色看看的，如今看來怕是沒有了指望。因為，自家丈夫自己最為了解。”是的，佩氏明白自己丈夫是個什麼人，自家丈夫最喜歡美好的東西，最討厭醜陋的東西，真真正正達到了如好好色如惡惡臭的境界，雖然如今自家丈夫因為麵子問題，還沒有完全斷絕那魚幼微的希望，不過這也是時間問題。

而此時，溫府則一片慘然。溫庭筠的夫人拉著魚幼微的手，不住的低泣：“幼微，不要難過，還有我們呢。你師父外出去給你求名醫了，絕對能讓你恢複如常。”

“夫人，不必難過，不過是一副臭皮囊，又何必為這皮囊壞了而傷心。夫人，我很快樂啊，求仁得仁，如今我和李億的婚事不是被推遲了嗎？”魚幼微細心的安慰著溫夫人，她知道對方是真心的在為自己心疼。

溫夫人搖搖頭，猶自傷心：“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懂事。那李億無情無義，見你病倒了就把婚期推遲，不曾問過你的感受，甚至還把那傳家之寶找了借口拿回去。你說的對，這個李億，當真不是一個良人。”

“是啊，所以我是一個有福之人呢。雖然病倒了，雖然沒有了花容月貌，也省的嫁給這個不良之人，省的下半輩子受苦，夫人，你說是不是？”魚幼微再次勸解，兩相比較的，倒是這溫夫人像是病人，而魚幼微像是探訪的客人。溫夫人拉著魚幼微的手，搖搖頭道：“你呀。可惜，李億那不良人卻還沒有否決這場婚事，想必還是留有一點兒良心吧。”其實，溫夫人很心疼眼前這個小女孩兒，對於小女孩兒的過去，她也曾聽自家夫君說過一二。這個女孩兒自小被父母拋棄，在各所妓院裡輾轉生存，原本以為她會被煙花之地帶壞，誰知道她卻是一株從那削金庫裡長出來的青蓮，而且長得這麼好，這麼知道疼人，怎生不讓人感歎，不讓人愛憐？

魚幼微笑了笑，沒有說話，她並不認為，李億沒有立即退婚，是對自己的愛戀，反而認為那個人還在追求一線之生機。那個人希望魚幼微能再次恢複原樣，所以沒有把事情做絕。可是一旦魚幼微沒有辦法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想必這婚約便也將不複存在。想到這幾日那李億不曾來探視過，魚幼微不由得有些感歎：“都說戲子無情，可無情豈止是戲子？”

沒過幾日，那些青年才俊便將淪為比平凡人都不如的魚幼微給忘了，因為京城新出了一個名伶。這個人容貌比魚幼微更加嬌媚和成熟，這個人才情與魚幼微想必隻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這個人不像魚幼微那樣拒人於千裡之外，反而笑著迎接每一個人，讓所有的人都生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李億原本為避嫌，不曾和這位新出的名伶有所接觸，不過架不住心頭癢癢，更架不住那些文人墨客對新晉狀元的恭維，終於來和這新晉的名伶相會了。

“李兄，我告訴你，這位楚媚姑娘可不比你家魚幼微差呢。這位楚媚啊，真是人比花嬌，才情似海，我等深深的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呢。”一個已經連喝十幾場的當期探花抱著李億的肩，開始對楚媚讚不絕口。周圍人都不住對他使眼色，讓他不要提及魚幼微這個名字。可是已經喝到醉眼惺忪的他，如何領會的到？眾人以為李億要爆發了，誰料李億隻是簡簡單單的應了一聲，便入席了。

正主來了，楚媚便也被眾人呼喚上場。隻見她頭戴紫紗，身穿綠裙，隨性而走，步步生蓮。那楚媚對著眾人一拜，立即眾生顛倒；隨即坐到琴旁，叮叮咚咚的彈了起來。楚媚彈的是李太白的名篇，將進酒。隻見她，素手纖纖，輕弄琴弦，小口微張，妙音變出。滿屋子裡回響著：“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一曲未畢，掌聲已起。楚媚起身，對著各位盈盈一拜，笑道：“若隻是小女子唱眾位聽，則少了一些韻味。我看不妨這樣，我們來詩詞唱和一番，各位看如何？”

“好啊，不過姑娘，你若輸了，該做怎麼樣？”一渾身穿的金燦燦的人不懷好意的問道，他雖然也躋身文人之列，不過肚子裡沒有多少墨水，多得卻是花花腸子。楚媚嬌笑，慢慢回應：“這位公子，你又來調戲我啦。我這麼弱，輸了能怎麼辦，隻能認罰嘍。”

這話一出，滿堂大喜。那金燦燦的人首先出場，對著楚媚道：“媚兒姑娘，我先來嘍。這樣吧，我們以雪為詩，不過比的可不是高雅，而是粗俗。媚兒姑娘，可敢應戰？”金燦燦的人如此提議，是因為他肚子裡的墨水很少，高雅的墨水更是一滴皆無，為了不讓彆人看出他的底細，是以故意說要以粗俗為題。果然如他所願，眾人隻覺得以粗俗為題新鮮的緊，哪裡還有彆的想法。

“公子有請，媚兒豈能有推脫之禮，公子請。”楚媚輕展水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金燦燦的人越發得意，走了幾步，打開折扇，搖頭晃腦的道：“詠雪 見山不見鳥，見狗不見腳，忽見一老漢，收雪做雪糕。”

這首詩一出，當真是滿堂轟然。所有人都比起大拇指，對著金燦燦的人，喊了一聲：“高。”真的是夠高，這粗俗的，一般人還真比不上。同時，他們又開始為楚媚擔心了，畢竟這姑娘聽說從小就被灌輸各種詩詞禮儀，連罵人都不會，說話都文縐縐的，又怎麼懂得粗俗的詩。

“公子果然高才，一首詠雪，當真是讓小女佩服。小女不才，願以一首粗俗的詩歌相合。”楚媚也學著他連走起步，旋即輕聲道：“詠雪 天地一籠統，地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楚媚這首詩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心道，這不是詠雪嗎？怎麼一個雪字都沒出現。正當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李億卻突然大喊了一聲：“高。”眾人紛紛請李億解釋，李億用發亮的眼睛盯著楚媚道：“姑娘這首詠雪，雖然句句沒有出現雪字，也句句想要靠向粗魯，可姑娘本是高人，意境自然不凡，即便是在粗俗中也透露著高雅，果真是高。”

“李兄，這首詩怎麼個高法，還請你分析一二？”

李億這才看向他身邊的人，旋即又把視線放到楚媚身上道：“你們看，這‘天地一籠統’說的就是漫天大雪自天而下的情況，想一想，下雪的時候，是不是天和地還有天地中間都是白的，當真是天地一籠統，對不對？這首句就暗含乾坤，這楚媚姑娘的意境已經可見一斑了。再看第二句‘地上黑窟窿’這說的是什麼，說的自然是井啊。你們想啊，雪落人間，到處白雪皚皚，唯有這井口，不曾被雪覆蓋，是以形成了黑窟窿。這句也很不凡，一來，我們的楚媚姑娘將視線從天地間的大處移到了地上這一小塊兒，而來這句也寫出了部分雪的去向，去哪兒了，自然化成清水了。”

周圍人不住點頭，對著李億連聲喊高。心裡都道：“不愧是這一屆的狀元郎，這才情非一般人所能比擬呢。”

李億的視線未曾從楚媚身上離開過，繼續解釋道：“各位，你們看，這句黃狗身上白，各位想雪落在黃狗身上，自然就把黃狗變成了白狗了，對不對？這句話充滿了調皮的意趣，非是大家不能寫也。再看這句，白狗身上腫。這句讓我想到了一個名句，那就是‘雪落獅子肥’這兩句當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這位楚媚姑娘，當這是了不得。她所做的詩雖然聽起來粗俗，然而卻暗含高雅。大俗大雅，古人果然不曾欺我啊。”

“楚媚姑娘這詩歌做得好，李兄你解的也好啊。楚媚姑娘，這可是我們的新晉狀元郎，你還不過來，敬上一杯？”有好事者喊道，若不是李億已經有了魚幼微這門親事，他真的恨不得為這二人牽線拉媒，因為真的是太配了嘛。一個是新晉狀元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個是才出的花魁才貌雙全惹人嫉，如此兩人，當真讓人有一種珠聯璧合之感呢。

“這位公子說得對，媚兒謝謝李億公子的解詩之功。”說完，便舉杯來到李億麵前，笑盈盈的說：“媚兒先乾為敬，公子隨意。”

“姑娘豪爽，李億豈敢不奉陪。”李億也乾了滿杯的酒，看向楚媚的視線越發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