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郎妾對決，恩怨情仇一笑泯（15）

曙色一點點透出來，透過手工暈染的藍色土布窗簾，透過窗簾上蹩腳的雙喜紋樣。

針腳一頭粗，一頭細，曲曲彎彎，歪歪扭扭，喜字差點立不起來，染色也不均勻，上頭一個士藍到了黑，下頭一個口淡到幾乎沒有。

是哪家婆娘手這麼拙，繡花繡字不說它，是個細巧活，染個簡單的靛藍，這種粗活，也做不好？

到底是土匪婆娘！

她母親日日凝望著這不成樣的雙喜圖案，該怎麼想？鄭容佩恨不能揪過那手拙婆娘亂棍打死。

“繡得好又怎麼樣？繡得好不是更諷刺？你母親還有什麼喜事。”

鄭宜修仿佛是容佩心裡的蟲子，瞅著容佩一直看那簾子，猜到了她心裡想法。

繡得的確刺眼，但她今天以前真沒發覺，她哪裡有心看那個？

母女倆一夜沒合眼，絮絮叨叨講了不少私房話，關係親近不少，容佩聽見這話，往鄭宜修那邊一滾，直滾到鄭宜修被子裡去。

她躲在母親腋下，拿被子蒙著臉，隻露一雙眼在外頭，“繡得好母親看著舒服嘛…母親這些年，真的隻有記恨？”

她將眼睛也蒙上了，看母親那個樣，分明對崔將軍念念不忘，她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母親會不會惱羞成怒？

鄭宜修沒有吭聲，任容佩被子蒙上拿下，拿下蒙上，鄭容佩屏著氣等了半天，沒等到答案，又偷偷拱出頭，趴著，偷眼瞧鄭宜修。

窗台上曙光剛剛是青灰色，這會變成了深灰，清亮了許多，那雙喜圖樣看著更刺眼了。

鄭宜修把容佩的頭按下去，按到被子裡自己腋下，深深歎氣，“也有記得…”

‘記得’，二十年來對一個人念念不忘的‘記得’，那就是思念嗎？

母親刻意輕描淡寫，卻不知自個語氣露了底，那記得二字底下的悵然神往，傷感不甘，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這些年，她的‘記得’尚有人可托，一會之後，她若是真的親手殺了崔將軍，她的‘記得’，何處再尋？

“母親放了崔將軍吧-”容佩不由地出了口。

她能覺得出來，母親摟她的臂膀倏地收緊。

容佩探出頭，趴在鄭宜修身側，看著鄭宜修眼睛，“崔將軍的確該死，可是母親，你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可以記得的人了，我怕…”

看著母親長大，陪著母親度過艱難歲月的鄭伯，是母親記得的人，賠上全家性命一意報恩的鄭老爺子，是母親記得的人，除此之外，隻有一個明麵上的她，一個母親心底的他。

她的外祖外祖母在南邊海島，不知在不在世。

母親兄長兄弟倒有一把，可又不是一個娘。

父親早已仙逝，那個所謂的兄弟…不提也罷。

母親記得的，通共那麼三四個人，若是再沒有心底念著的他，那母親…

少一個，母親就孤單一些。

將來母親如果後悔，世上哪來後悔藥？

而這後悔，簡直一望可知。

一句話，簡簡單單一句話，引得鄭宜修一下擁緊了容佩，將容佩緊緊壓到自己肩窩，她那樣用力，仿佛容佩是她的生命。

幾乎是頃刻之間，她的淚落到容佩背脊上，成串成串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