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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戰猇亭先主得仇人 守江口書生拜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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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芳聽畢,大驚,遂與傅士仁商議曰:“軍心變動,我二人性命難保。今蜀主所恨者馬忠耳;何不殺了他,將首級去獻蜀主,告稱:我等不得已而降吳,今知禦駕前來,特地詣營請罪。”仁曰:“不可。去必有禍。”芳曰:“蜀主寬仁厚德:目今阿鬥太子是我外甥,彼但念我國戚之情,必不肯加害。”二人計較已定,先備了馬。三更時分,入帳刺殺馬忠,將首級割了,二人帶數十騎,徑投猇亭而來。伏路軍人先引見張南、馮習,具說其事。次日,到禦營中來見先主,獻上馬忠首級,哭告於前曰:“臣等實無反心;被呂蒙詭計,稱言關公已亡,賺開城門,臣等不得已而降。今聞聖駕前來,特殺此賊。以雪陛下之恨。伏乞陛下恕臣等之罪。”先主大怒曰:“朕自離成都許多時,你兩個如何不來請罪?今日勢危,故來巧言,欲全性命!朕若饒你,至九泉之下,有何麵目見關公乎!”言訖,令關興在禦營中,設關公靈位。先主親捧馬忠首級,詣前祭祀。又令關興將糜芳、傅士仁剝去衣服,跪於靈前,親自用刀剮之,以祭關公。忽張苞上帳哭拜於前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誅戮;臣父冤仇,何日可報?”先主曰:“賢侄勿憂。朕當削平江南,殺儘吳狗,務擒二賊,與汝親自醢之,以祭汝父。“苞泣謝而退。

此時先主威聲大震,江南之人儘皆膽裂,日夜號哭。韓當、周泰大驚,急奏吳王,具言糜芳、傅士仁殺了馬忠,去歸蜀帝,亦被蜀帝殺了。孫權心怯,遂聚文武商議。步騭奏曰:“蜀主所恨者,乃呂蒙、潘璋、馬忠、糜芳、傅士仁也。今此數人皆亡,獨有範疆、張達二人,現在東吳。何不擒此二人,並張飛首級,遣使送還,交與荊州,送歸夫人,上表求和,再會前情,共圖滅魏,則蜀兵自退矣。”權從其言,遂具沉香木匣,盛貯飛首,綁縛範疆、張達,囚於檻車之內,令程秉為使,齎國書,望猇亭而來。

卻說先主欲發兵前進。忽近臣奏曰:“東吳遣使送張車騎之首,並囚範疆、張達二賊至。”先主兩手加額曰:“此天之所賜,亦由三弟之靈也!“即令張苞設飛靈位。先主見張飛首級在匣中麵不改色,放聲大哭。張苞自仗利刀,將範疆、張達萬剮淩遲,祭父之靈。

祭畢,先主怒氣不息,定要滅吳。馬良奏曰:“仇人儘戳,其恨可雪矣。吳大夫程秉到此,欲還荊州,送回夫人,永結盟好,共圖滅魏,伏候聖旨。”先主怒曰:“朕切齒仇人,乃孫權也。今若與之連和,是負二弟當日之盟矣。今先滅吳,次滅魏。”便欲斬來使,以絕吳情。多官苦告方免。程秉抱頭鼠竄,回奏吳主曰:“蜀不從講和,誓欲先滅東吳,然後伐魏。眾臣苦諫不聽,如之奈何?“

權大驚,舉止失措。闞澤出班奏曰:“現有擎天之柱,如何不用耶?”權急問何人。澤曰:“昔日東吳大事,全任周郎;後魯子敬代之;子敬亡後,決於呂子明;今子明雖喪,現有陸伯言在荊州。此人名雖儒生,實有雄才,大略,以臣論之,不在周郎之下;前破關公,其謀皆出於伯言。主上若能用之,破蜀必矣。如或有失,臣願與同罪。”權曰:“非德潤之言,孤幾誤大事。”張昭曰:“陸遜乃一書生耳,非劉備敵手;恐不可用。”顧雍亦曰:“陸遜年幼望輕,恐諸公不服;若不服則生禍亂,必誤大事。”來騭亦曰:“遜才堪治郡耳;若托以大事,非其宜也。”闞澤大呼曰:“若不用陸伯言,則東吳休矣!臣願以全家保之!”權曰:“孤亦素知陸伯言乃奇才也!孤意已決,卿等勿言。”

於是命召陸遜。遜本名陸議,後改名遜,字伯言,乃吳郡吳人也;漢城門校尉陸紆之孫,九江都尉陸駿之子;身長八尺,麵如美玉;官領鎮西將軍。當下奉召而至,參拜畢,權曰:“今蜀兵臨境,孤特命卿總督軍馬,以破劉備。”遜曰:“江東文武,皆大王故舊之臣;臣年幼無才,安能製之?”權曰:“闞德潤以全家保卿,孤亦素知卿才。今拜卿為大都督,卿勿推辭。”遜曰:“倘文武不服,何如?”權取所佩劍與之曰:“如有不聽號令者,先斬後奏。”遜曰:“荷蒙重托,敢不拜命;但乞大王於來日會聚眾官,然後賜臣。”闞澤曰:“古之命將,必築壇會眾,賜白旄黃鉞、印綬兵符,然後威行令肅。今大王宜遵此禮,擇日築壇,拜伯言為大都督,假節鉞,則眾人自無不服矣。”權從之,命人連夜築壇完備,大會百官,請陸遜登壇,拜為大都督、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候,賜以寶劍印綬,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荊楚諸路軍馬。吳王囑之曰:“閫以內,孤主之;閫以外,將軍製之。”

遜領命下壇,令徐盛、丁奉為護衛,即日出師;一麵調諸路軍馬,水陸並進。文書到猇亭,韓當、周泰大驚曰:“主上如何以一書生總兵耶?”比及遜至,眾皆不服。遜升帳議事,眾人勉強參賀。遜曰:“主上命吾為大將,督軍破蜀。軍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違者王法無親,勿致後悔。”眾皆默然。周泰曰:“目今安東將軍孫桓,乃主上之侄,現困於彝陵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請都督早施良策,救出孫桓,以安主上之心。”遜曰:“吾素知孫安東深得軍心,必能堅守,不必救之。待吾破蜀後,彼自出矣。”眾皆暗笑而退。韓當謂周泰曰:“命此孺子為將,東吳休矣!公見彼所行乎?”泰曰:“吾聊以言試之,早無一計,安能破蜀也!”

次日,陸遜傳下號令,教諸將各處關防,牢守隘口,不許輕敵。眾皆笑其懦,不肯堅守。次日,陸遜升帳喚諸將曰:“吾欽承王命,總督諸軍,昨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處堅守;俱不遵吾令,何也?”韓當曰:“吾自從孫將軍平定江南,經數百戰;其餘諸將,或從討逆將軍,或從當今大王,皆披堅執銳,出生入死之士。今主上命公為大都督,令退蜀兵,宜早定計,調撥軍馬,分頭征進,以圖大事;乃隻令堅守勿戰,豈欲待天自殺賊耶?吾非貪生怕死之人,奈何使吾等墮其銳氣?”於是帳下諸將,皆應聲而言曰:“韓將軍之言是也。吾等情願決一死戰!”陸遜聽畢,掣劍在手,厲聲曰:“仆雖一介書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能忍辱負重故也。汝等隻各守隘口,牢把險要,不許妄動,如違令者皆斬!”眾皆憤憤而退。

卻說先主自猇亭布列軍馬,直至川口,接連七百裡,前後四十營寨,晝則旌旗蔽日,夜則火光耀天。忽細作報說:“東吳用陸遜為大都督,總製軍馬。遜令諸將各守險要不出。”先主問曰:“陸遜何如人也?’馬良奏曰:“遜雖東吳一書生,然年幼多才,深有謀略;前襲荊州,皆係此人之詭計。”先主大怒曰:“豎子詭計,損朕二弟,今當擒之!”便傳令進兵。馬良諫曰:“陸遜之才,不亞周郎,未可輕敵。”先主曰:“朕用兵老矣,豈反不如一黃口孺子耶!”遂親領前軍,攻打諸處關津隘口。

韓當見先主兵來,差人投知陸遜。遜恐韓當妄動,急飛馬自來觀看,正見韓當立馬於山上;遠望蜀兵漫山遍野而來,軍中隱隱有黃羅蓋傘。韓當接著陸遜,並馬而觀。當指曰:“軍中必有劉備,吾欲擊之。”遜曰:“劉備舉兵東下,連勝十餘陣,銳氣正盛;今隻乘高守險,不可輕出,出則不利。但宜獎勵將士,廣布守禦之策,以觀其變。今彼馳騁於平原廣野之間,正自得誌;我堅守不出,彼求戰不得,必移屯於山林樹木間。吾當以奇計勝之。”

韓當口雖應諾,心中隻是不服,先主使前隊搦戰,辱罵百端。遜令塞耳休聽,不許出迎,親自遍曆諸關隘口,撫慰將士,皆令堅守。先主見吳軍不出,心中焦躁。馬良曰:“陸遜深有謀略。今陛下遠來攻戰,自春曆夏;彼之不出,欲待我軍之變也。願陛下察之。”先主曰:“彼有何謀?但怯敵耳。向者數敗,今安敢再出!”先鋒馮習奏曰:“即今天氣炎熱,軍屯於赤火之中,取水深為不便。”先主遂命各營,皆移於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澗;待過夏到秋,並力進兵。馮習遂奉旨,將諸寨皆移於林木陰密之處。馬良奏曰:“我軍若動,倘吳兵驟至,如之奈何?”先主曰:“朕令吳班引萬餘弱兵,近吳寨平地屯住;朕親選八千精兵,伏於山穀之中。若陸遜知朕移營,必乘勢來擊,卻令吳班詐敗;遜若追來,朕引兵突出,斷其歸路,小子可擒矣。”文武皆賀曰:“陛下神機妙算,諸臣不及也!”

馬良曰:“近聞諸葛丞相在東川點看各處隘口,恐魏兵入寇。陛下何不將各營移居之地,畫成圖本,問於丞相?”先主曰:“朕亦頗知兵法,何必又問丞相?”良曰:“古雲兼聽則明,偏聽則蔽。望陛下察之。”先主曰:“卿可自去各營,畫成四至八道圖本,親到東川去向丞相。如有不便,可急來報知。”馬良領命而去。於是先主移兵於林木陰密處避暑。早有細作報知韓當、周泰。二人聽得此事,大喜,來見陸遜曰:“目今蜀兵四十餘營,皆移於山林密處,依溪傍澗,就水歇涼。都督可乘虛擊之。”正是:

蜀主有謀能設伏,吳兵好勇定遭擒。

未知陸遜可聽其言否,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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